老陈头步履潺潺来到五金商场门前苹果头手杖版,现在他感觉身体大不如以前了苹果头手杖版,自从儿子全家移民美国后,他感到自己一天比一天衰老,而且非常孤独。今天是小年,一早下了点儿雪,有点冷,他特地拄了个拐杖。也是,过年就是八十岁了。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他小心翼翼走进商场,偌大的商场冷冷清清。小雷子不在,大概都去办置年货了。他四周望了望,没有几个顾客,连营业员和租户也少了许多。柜台内有几个年轻的营业员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他们也熟悉老陈头,但不和他说话,老陈头只和小雷子交往,其他人也听不懂他浓重的上海话。他默默地站了会,向四周望了望,然后悄悄走出商场。
小雷子是商场经理,也是老陈头的老上级雷科长的小儿子。雷科长早已去世,过去的一些同事、上级大都不在了或重病缠身,现在能经常见面说话的只有这些下一代了。小雷子人不错,以前一直留他在商场打更,两人能说到一起。十年前成立集团后规定凡夜间值班一律用保安,才把他辞退。但他一个人在家闷,就经常过来说说话,别的地方也不愿去。每次来都要捎几个小苹果,或几块糖、瓜子什么的,也不管人家吃不吃。时间长了小雷子也习惯了,几天不见想像少点什么,他那些车轱辘话永远说不完。
老陈头是上海人,1951年市商业局以高薪为条件去上海招商业骨干,老陈头他们三十多人报名来到了这个北方重要口岸城市。老陈头被分配到商业部直属的工业器材采购供应站,上海人的精明和肯干很快就当上了组长。但好景不长,1959年,他把仓库里的一件旧雨衣和两条装货品的麻袋送给了来修房子的两名房产局工人,被定为贪污犯。被判劳教俩年,并开除公职,送到了辽西一座监狱改造。劳教刑满后,直接在监狱就业,他劳教后老婆领着一岁的儿子艰难度日,就业后老婆领着孩子去了辽西和他团聚。由于赶上三年自然灾害,老婆贫病交加,第二年便去世了,老陈头自己把孩子拉扯大,吃尽了苦头。
当时所以对他严厉处分还是因为他的一段历史。老陈头身上有三个姐姐,家里只有他一个男孩,父亲去世早,母亲视他掌上明珠。由于家里穷,没念几年书,1946年他16岁那年,在国民党炮兵团当差的舅舅把他带到了南京,让他在那儿学习修理汽车。后来他被调到了长江防线上,解放军攻破长江天险,正在后方守卫弹药库的老陈头跟着溃败的国民党军撒丫子跑回了上海。在上海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没过多久,他们突然接到命令要撤向台湾。老陈头诚惶诚恐跟着溃部登上军舰,但他极不情愿,他望着混乱的码头心跳不止,上面说是很快就打回来,可那是哪年哪月苹果头手杖版?在南京就听说母亲想他把眼睛都哭瞎了,跑回上海后长官根本不让回家,他一直很想家,想母亲。台湾多远呐,走了还能回来么?
正在他急的团团转的时候,突然他看到舰尾处搭了一条简易栈桥,一些挑夫和士兵上上下下在吃力地搬运物资。他赶忙走过去,看没人注意,便跟着几个挑夫走下军舰。随后他把枪和衣服扔到水里,用身上仅有的一块大洋买了身旧衣服趁乱跑回了家里。
1950年母亲就去世了,后赶上东北来招工,优惠的条件吸引他来到了这个城市。参加工作时他把这段历史跟政工科讲清楚了,如果没有“贪污”这件事,这段历史大概不会有人提起。
老陈头一直在劳改队就业,直到改革开放后,还是支队政委催促他回原单位要求平反。1982年,公司派人把老陈头接了回来,开了平反会,恢复工作又分了房。按政策儿女有工作就不能随父迁移了,他唯一的儿子还在辽西务农呢,最后同公司协商,老陈头直接提前退休腾出指标,把儿子弄来接班。虽说自己吃了不少亏,但孩子回城成了正式职工,又回到了自己身边,老陈头还是心满意足。后来他留在公司打杂找补差,正式退休后以后就一直在机关、卖场打更。
这些年老陈头吃俭用把精力都花在儿子身上,但儿子结婚后对他渐渐疏远,先是让他搬到公司俱乐部去住,然后每年很少去看他了。老陈头也有私心,就想再要套房子,公司小青年结婚好几年了也排不上队。老陈头就耍赖,跑到党委书那拍桌子:“你们干脆给我送台湾去吧!”公司房子非常紧张,没办法只能先住俱乐部,就那还空着。公司盖了新家属楼,老陈头当然第一个分到房子,老陈头住俱乐部就是为了闹腾。
儿子有了孩子后每年就大年初一全家来拜个年就走,老陈头照例会给孙子一百元压岁钱,这是一年仅有的一次团聚,平时再无来往。前年到是例外,有人给老陈头找个老伴,两人都有意,正要登记结婚,儿子、儿媳非常不满,一连来家搅了好几天,儿子下了最后通牒:结婚可以,但房子要更名他的名下,否则这婚别想结。老陈头其本意就是给他,这是必须的,房产田地还能给别人吗?更就更吧,反正早晚是他的。可没想到准后老婆儿听说后,连招呼都没打夹着包袱就跑了。
老陈头来和小雷子诉说了这件事,小雷子愤愤不平的:“小陈现在发了,全公司都知道,他怎么能这样,就是你惯的!”老陈头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向他到起了缘由。老陈头一直觉得对不起儿子,他很小就没有妈,能活下来长大很不容易,所以一切顺着他。儿子五岁那年冬天下了场大雪,老陈头加班很晚才回来,他推开房门发现儿子不见了,他吓的两腿发软。他赶忙打着手电出去找,见门外有一串小脚丫踩出的脚印,他顺着脚印找到邻居家,见儿子盖着小被在炕上睡得正香,老陈头一阵心酸眼泪流了下来。
还有一次是孩子十三岁那年,他和同学去支队的苞米地里折“甜杆”吃,被护青员捉住弄在学校操场上批斗。老陈头哪能丢的起这个人,晚上回来狠狠揍了他一顿,儿子受不了痛打跑了不见踪影,晚上怕出个好歹,支队发动全体职工连夜寻找。半夜儿子被找回后, 他发现儿子的眼神从此有了异样的变化,父子的感情也微妙起来。老陈头从此再没打过他一次,甚至没骂过一句,他觉得自己没尽到父亲的义务,心中有愧。
听到这些,小雷子沉默了,一句话没说。
老陈头的烦恼是去年上秋开始的。“十·一”前,儿子突然告诉他他们全家要移居美国,说什么都办好了,过了“十·一”就走,以后他的岳父岳母也要去。老陈头惊得目瞪口呆,又气又怕,又不敢多问,父子俩好像成了陌路人。
老陈头的儿子十多年前就离职下海,干上了外轮代理,是他岳父给弄的,十几年间资产已过千万。这些事公司的同事都知道,老陈头也有所耳闻,虽说儿子发了自己没沾上什么光,到也觉得挺光彩。
老陈头还是悄悄告诉小雷子儿子要去美国定居的事,让他不要乱说,弄不好再给带个“帽”什么的。小雷子听了哈哈大笑,开导他:“咱们总裁十多年前就把老婆孩子送到美国,早就拿到绿卡,他老婆孩子现在是美国人。总裁这些年步步高升,现在是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又是全国的党代表,还要提拔当副市长。你怕什么?你怕再把你抓起来?”说完哈哈大笑,旁边的人也笑起来。老陈头一脸尴尬,勉强挤出的笑容瞬间回去了,难看死了。小雷子自觉玩笑开到了老陈头痛处,赶忙岔开话题叹了口气:“唉!这些年白混了,啥也不是,要不头拱地也要办出去!”
老陈头真是长了见识,但有说不清的疑惑苹果头手杖版;儿子少教、没良心,这是怨自己。可那些官员、企业家呢?老婆孩子都在外国他们有心思工作吗?就不怕弄个“里通国外”的帽子戴?美帝国有什么好!儿子现在的生活就像在天堂,还想干什么?总裁的年薪二百多万,要什么有什么,中国这么大怎么就装不下老婆孩子?老陈头想也想不明白,小雷子还要出国?纯瞎说,谁都知道这小子孝顺是出了名,他的老母亲真是享福了。
自从儿子全家走后,老陈头精神一下倒了,虽说过去儿子全家一年只回家一次,但他有个寄托。现在儿子全家成了假洋鬼子,他感觉儿子犹如死了一样,他难受极了,身体一下垮了下来。他经常自言自语:“美帝国有什么好!美帝国有什么好!”
自从小年那天以后,老陈头再没来过商场。
春节过后,“初七”一早刚上班,小雷子在商场门前放了“开门炮”。从集团退休办传来消息,老陈头死了,死在家里,什么时候死的不知道,是邻居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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